出生于1989年的魏征(Aaron Wei)是纽约一名高级数码合成师，2014年从北京来到纽约，已参与制作超过30部电视剧和10多部电影，包括金球奖最佳戏剧《美国蝶梦》和《婚外情事》、2018年《美国今日》最受欢迎电视剧《傲骨之战》《行尸之惧，第五季》《权欲，第五季》，以及电影《黑暗杀机》和《夜晚的灵魂》等。毕业3年，魏征跳板式晋升为高级合成师，目前他是好莱坞导演Spike Lee一部影片的首席合成师。

　　■ 侨报记者 林菁

　　毕业后到北京当修图师

　　我是四川美术学院毕业，学习书籍装帧与印刷设计，我是一个特别不安分的人，我会专注去做我喜欢的东西，不喜欢的东西，对我来说只是义务，我不会用心去做。我们会用摄像机去拍素材，然后在画面上拼贴出来。我发现我画不了那么真实，但在Photoshop上我能做得很好。

　　接下来我沉迷于摄影。刚开始想在照片上做出超现实的东西，我也能做得很好。还在上大学时我开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，拍了一些服装广告，从中学习到很多东西。

　　毕业后我到北京找工作，刚开始在北京竞园做一名平面摄影助理。我在那里做得很辛苦，月薪只有1500元。每天背很多器材，经常被骂，于是我辞了职，对摄影也失去信心。

　　我卖了摄像机后买了一部笔记本电脑。我想做修图合成，也做了很多案例，然后做成一个portfolio交给一个摄影比较专业的广告公司。在那里我做了几个月，发现了一个更好的途径，我可以把修图做得特别完美，为什么要做那些基础的东西呢。

　　后来我转到修图部门，却觉得无聊，例如，把明星的脸修得很干净，或修一些小问题。当时公司的艺术总监是一个在美国呆过的台湾人，有时候我们下班坐地铁回家的路上会聊天，他很有想法，给我很大的启发。

　　刚开始喜欢电影特效是在学校，那时候电影《阿凡达》刚出来，它对我影响非常大，这么炫酷的电影，就像给我打开了一个世界。但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做这个东西。直到在北京，当我能把一张图做得很美好时，我觉得电影合成是下一步。

　　苦读英文出国留学

　　我问家人能不能让我出国，家人同意，但他们不觉得我是认真的。第二天我就辞职，开始学习英语。大学英语总分150分，我才考65分，可见我的英语很差，所以我几乎是从发音开始学起。我找了个学习中心，9个月封闭式学习，进步非常神速，雅思考到6分。

　　那时候很多国外学校要求雅思达到6.5分，我考了4次雅思，每次都是6分。后来，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给我面试机会，我在江西九江的家里，通过视频跟学校面试官进行面试，我准备得特别好，布置了很正式的灯光，跟老师聊了几句，老师就说我通过了，我特别高兴。老师从头到尾都没问我的英语成绩，本来到了美国要先读英文，但学校让我直接就上课了。

　　我家并不富裕，那时候来美国读书一年学费4万元，生活费也大概需要1万元。刚开始我爸不支持把钱全部给我，本来钱准备给我买房子结婚的，但我爸最后把钱全部给了我。2014年8月14日我来了美国。

　　就读纽约视觉艺术学院

　　我住在布碌仑一个地下室，月租400元，换算起来跟在北京一样，我觉得还不太贵，还挺有希望的。

　　我买了一台电脑，我想学电脑特效(Computer Art)，但电脑特效需要读2年，我没那么多钱交学费，我只有30多万元人民币，所以我读了数码摄影的硕士学位，这个专业只需读一年和一个暑期。

　　一开始学习基础课，比如摄像机取景、构图，可是我已经做过摄影助理，也做Photoshop合成师，所以我非常轻松，老师不懂的我会告诉他，让老师挺尴尬的。那门课他还是给了我C，他说，我本来可以做得很好，但我没有努力去做。

　　其实很多时间我在自学，有一个叫digital tutor的付费网站，这个网站有很多学习资源，我用5个月的时间学完这个网站和其他我能找到的所有合成的东西，直到网上没有资源让我学。那阵子我学得很疯狂，跟以前学英语一样，全身心投入。我跟老师说，这个课程我大学已经学过，能不能不学，因为我想学电影特效。老师说，如果你能交出一个很好的作业，就可以不学。最后我的毕业作品，别人都是摄影，我却做了个小电影。

　　当合成师得心应手

　　一个电影特效公司包括三个部门，一个是制作(production)，第二是动画(animation)，第三是合成(compositing)， 我们属于pipeline最后一个节点，第一和第二个部门把需要合成的材料给我们，我们把它们合成到一个拍摄好的片子里，使之看起来真实。例如，拍一部飞船飞过第五大道，动画部门做出一艘飞船，我们把它合成到影片中。

　　毕业后我去找工作。那时候我只剩下2000元，还能维持大约2-3个月的生活。第一个公司惊讶于我把基本功做得这么好，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做的不仅是基本功。

　　这家公司叫The Artery VFX(大动脉视觉效果)，它规模很小，只有5-6个人，我在公司发挥的余地比较大，一开始做抠图、修图，这是在电影上做。这个工作我非常得心应手，现在做的是一系列图像，而不是单帧图像。老板很看重我，我对老板说，我所能做的不只这些。我现在每小时16元，我值得旁边一小时80元的工作，我很有潜力。第二天老板拿了资深合成师的工作给我做，他给我一天时间，我半小时就做完。

　　当时我是初级合成师，但能做高级合成师的工作，老板雇了两个人给我当助理，他们都是学了4年的Computer Art，我只学了一年摄影，他们却来给我当助理，这是极少见的。

　　当时我们在做一部独立电影的合成，我是项目主管，公司把我当高级合成师看待。我做的是高级合成师的活儿，还超便宜。

　　快速升级为高级合成师

　　我第一年就赚7万元，后来我野心更大了，觉得做这行不是很赚钱，我想做business，我把business计划拿给老板看，想把他的业务带到中国，老板是以色列人，他的合伙人也到纽约跟我见面，后来因为工作签证抽签问题，我辞了职，第二天就去了另一家公司。

　　新公司叫Molecule(“分子”)，也是影视特效制作公司，在这里我得到很大提升。高级合成师需要5年经验，但我做得很好，我给他们看我的作品，我说，这是我的作品，我一年赚这么多钱，你们要不要我。

　　我2016年8月去了这家公司。老板把我安排在一个年轻主管手下，我对那个主管说，老板想试一下我有多厉害，他给了我几个比较复杂的镜头，我花了一天半就把5天的工作做完。那个活儿有很多3D视角转换，比较难。他非常惊讶，他给我另一个镜头做特效，两、三天的工作我半天就做完了。他就让我到另一个年级比较大的主管下边干活。

　　新主管给我一个复杂的镜头，我有点小紧张，我知道很多理论的东西，但我没有实际经验，可是我必须做好它，我花了一、两个月时间做完，他们很满意，他们从此认定我是很厉害的，以后有复杂的镜头都给我，我那时候每小时赚35元。

　　我自己还申请了另一个特效公司，我要求一小时60元，他们答应了。这时候我就去找“分子”公司的HR(人力资源)，我说，人家要给我每小时60元，HR说没这么翻倍涨工资的，还想讨价还价，后来接受了我的要求，这是前所未有的。到了第二年我做到了 supervisor(主管)。

　　跳板式晋升首席合成师

　　2019年5月份我去另一家公司Alkemy X。这家比较高级，整个工作流程比较系统。我们做《行尸之惧》(Fear: The Walking Death)第五集。我的工资涨到每小时70元。

　　那家公司整体项目大一些，有时候一个镜头要做一个月时间。我重视它，因为我能做复杂的东西，我得到重用，复杂的镜头会交给我。8月份，合同到期，以前我工作的“分子”公司早在半年前就定了我，所以我回到了“分子”公司，担任首席合成师。公司里有的人已经做了10年，我是跳板式的，我到目前是工作做了3年，相当于别人做了10年，现在我们在做Spike Lee一部电影的合成。

　　现在一个潮流是做电视剧，因为很多人不去电影院了，合成师是稀缺，一个周末加班可以赚几千元。

　　寻求事业另一个突破

　　我觉得天分这个词很难说，更多是专注和努力，每个人都有些天分，我可能比较聪明，主要是我高度专注，吸收效率非常高。作为合成师，技术其实有限，我5个月就学完，更多的是基本功，如美学功底，像摄影、绘画、修图，我做了很多年，最后串联起来给了我基本功。对我来说大部分是自学，自学是自发的，你遇到问题会去解决，一连串地去思考，很高效，你自动索取，不是接纳性地学习。自学的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兴趣。

　　但是太专注给我自己的生活带来困扰，例如我在学习时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把其他的都忘了，我自己也很难过，当专注学东西的时候，我醒来就学，就像我被梦想叫醒，像打了鸡血一样。

　　有个女同事曾经跟我说，你应该去WETA工作，这家新西兰公司做过《魔戒》《人猿星球》等电影的合成，她鼓励我去更大的公司，但我在想，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呢，我如果到世界各地工作，可能40岁还没结婚，赚的钱跟现在差不多，我也可能去世界大公司工作，争取拿奥斯卡，那时候可能45岁了，但生活可能一团糟。

　　如果是以前我会立刻辞职就走，我很努力的那段时间很孤独，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奋战，我即便做得很牛逼，又怎么样呢，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，我问自己，意义又在哪里呢。

　　目前又处于迷茫，可能会迎来事业上另一个突变。也许到纽约郊区买个大房子，每天通勤到城里上班，也可能做完全不一样的事情。我是个不安分的人，我坐不下来，我觉得要做事情，也许不做特效去养鱼，不工作去潜水，退休后可能做个植物园或动物园，回归自然，我去遍了所有国家公园，也许会跟朋友做养鱼生态系统。我是这样一个人，比如我想去潜水，我跑到游泳池跳下去，才想起我不会游泳，我拼命挣扎，然后学会了游泳。